难怪爸爸会说我是残废,他早就知道我的手不会好了,但在我变成残废之後,他也没有像他说的那样照顾我。因为我既不是断手断脚,也不是眼瞎耳聋,更不是全身瘫痪、不便行动,对他来说我「只是」残废了两根手指,不太需要他的关心。
不过就算我残废得再多一点,爸爸也不会真的照顾我,真的关心我,他只会觉得我在找他的麻烦,然後把我扔在医院,再也不管了。所以,我「只能」残废两根手指,不能再多了。
眼前这幅又糟又乱的草稿,虽然只有淡淡的轮廓,看不太清楚画的全貌,但已经是我目前画得最像样的一次了。因为我的食指和中指没有办法控笔,没有办法准确地下笔,所以只能在每次力气不够的时候,任由笔芯在纸上乱滑乱飘,无法控制。
但就算我知道会有这种情况,我还是不能去阻止它的发生,因为我根本就阻止不了,不是吗?
看看这只用三根手指握着铅笔的模样,就连我自己都觉得很寒酸、很可笑。我一个松手,由着铅笔随意地平躺在桌上,陪衬着那幅丑陋到不行的画稿,接着向後一仰,贴着椅背抬起了头,看见讲台上的老师,我才发现已经上课了……
这里是盛谷大学的商学大楼,我正坐在某间教室的某个位子上,教室里不管任何时间都有人来来往往、进进出出,所以讲台上有没有老师,就变成了分辨上课和下课的方法。虽然很荒唐,不过这却是最快也是最正确的方法,因为下课时间一到,根本就不会有老师愿意留在这里,也不会有老师想踏进这里。
因为是自由选座的关系,不想上课、不喜欢上课的人当然就会往後坐,我进教室的时间b较晚,只剩下讲台前两排还有空位,於是我挑了第二排、讲台斜前方,一个离讲台虽然很近,但却又保有距离的位子。
可是在我选定位子之前,有一个nv生却先引起了我的注意。
那个nv生坐在第一排、讲台正前方的位子,在还有这麽多空位的情况下,她会选择那个位子,并不是出於被迫或者无奈,而是她自愿的,说不定这还是她很早就到教室来占的位子。
我看见她的桌上放着摊开的课本、被五颜六se填满的笔记本,还有各式各样的文具,那个时候还没到上课时间,可是她却非常认真地预习、作笔记,完全不在乎教室到底有多吵。
我没有在这堂课上见过她,或者该说我从来没有在盛谷大学看过这样的人,但我的视线也没有停留在她的身上太久,因为她要怎样都跟我没有关系,就像我不管怎样,其他人也都觉得跟他们没有关系一样,所以我坐下来,拿出了画本,专注在绘画上。
会让我再一次注意到那个nv生,是因为她的举动。
在我抬头发现讲台上有老师的时候,那个nv生举起了手,不过老师只是懒散地坐在讲台後的椅子上,摊开了大面积的报纸挡住了整个上半身,完全没有看到那个nv生,当然也没有去理她。
大概在过了几秒钟之後,那个nv生为了盖过教室的杂音,用稍大的音量提出:「老师,请问你不上课吗?」
老师不知道是真的没有听到,还是装作没有听到,他只是抖了抖手上的报纸,没有更多的动作。
那个nv生又说了一次,这次的音量更大了一些,「老师!请问你不上课吗?」
老师从报纸後方探出头,先是露出疑惑的表情瞥了那个nv生一眼,接着他收起了报纸,用手杵着下巴,皱起了眉头,「同学,你刚刚是说上课吗?」
「对阿!上课钟声都响了,老师你也进来好一阵子了,什麽时後才要开始上课?」那个nv生用开朗天真的声音问着。
没想到这个问题只换来了老师轻蔑地嘲讽:「呵呵……同学,你一定是新来的吧!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?这里是盛谷大学耶!你再回头看看这间教室里的学生,有谁看起来像是想要上课的样子吗?我说你阿,都已经在盛谷大学里了,真的还有心想要上课吗?不要跟我开玩笑了!
「说真的,你不用特地在我面前装作一副好学生的样子,那种样子装了也是白装,因为我已经看腻了。我们也不用这麽虚伪,让彼此感到别扭,这段时间你想怎麽玩、怎麽闹,怎麽浪费都没关系,你aig嘛就g嘛,我绝对不会介意、不会g涉,不过既然我都给你这麽大的空间了,那也请你要懂得基本的礼貌,不要再对我提出任何的问题了,可以吗?」
这些话像一桶装满冰块的水,不但浇熄了那个nv生的满心期待,也顺便把她整个人浇得又冷又冻。她默默地低下头,不再充满活力,不再拿起任何一支笔勤奋地作笔记,所有的动作都变得又缓又慢,表现得像是怕惊动周围的人一样,但其实她最怕的,就是惊动她自己。
我懂那种感觉。
一直到下课钟声响起,老师离开了教室,同学们也几乎都走光的时候,那个nv生才开始整理桌上的课本、笔记本还有文具。在她离开座位、经过我面前的时候,我看见她瘪着嘴,不停地掉眼泪,似乎是为了老师刚刚的那段话伤心难过。
看到那个nv生的样子,我突然觉得自己变得有点奇怪,以前的我一定可以理解的,但是此刻浮现在我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,却已经不是理解了。我变得不懂这种行为的意义在哪里,那个nv生的眼泪更是让我迷惘到在教室里呆坐了好一阵子才离开。
为什麽呢?为什麽要为了那种人说的话伤心难过,甚至是掉眼泪呢?
後来,那个nv生自杀了,她背着书包从商学大楼的顶楼一跃而下,当场摔得血r0u模糊、无法辨认。
在那个nv生的书包里找到了一封遗书,上面写着她曾经对人生的希望,就算只能考上盛谷大学,她也心存感激,而且答应自己一定会好好用功,只是遗书上面也写满了她对人生的绝望。直到今天她才知道,盛谷大学在别人的眼里是没有意义的,而只能考上盛谷大学的她,只能考上盛谷大学的人生,根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……
於是她,顺从了别人,放弃存在。
我被一条hse的警戒线阻挡着,站在距离那个si去的nv孩大约十步路以外的地方。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看见命案现场,就像以往在电视上看到的那般令我感到轻松,但认真说起来也不完全只有「轻松」,还有更多轻微的、细小的波动。
扣除掉nv孩从顶楼跳下的那一瞬间,我几乎亲眼目睹了整件事的经过,我看着现场飞溅的鲜血和四散的碎r0u,t内的血ye也莫名地沸腾。我深深地感觉到这样的沸腾是不悦的,是不舒服的,为了nv孩自杀的「原因」而感到不悦,为了nv孩自杀的「结果」而感到不舒服。
不应该是这样的,不是吗?我们明明接受了所有的冲击,为什麽到最後,还是我们被牺牲了呢?「我们」?我竟然不自觉地把自己和nv孩归类在一起了……
可是我把自己和nv孩归类在一起的原因是什麽呢?我们足以被归类在一起的共通点是什麽呢?当我想到这些问题的时候,答案其实也跟着出现了。我很清楚答案是什麽,也很清楚我知道答案是什麽,不过,我非得要承认不可吗?
我不想承认我所感到的压迫和紧张,是因为nv孩的si宛如一条无形的绳索,轻轻地束在我的脖子上。也不想直视额头上所渗出的冷汗,是因为我怀疑nv孩倒地不起的模样,会不会就是我未来的样子?
这样的恐慌堆叠在轻松、不悦,还有不舒服的情感之上,它深陷,最後被吞没、融入,可是我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变得安稳,反而是在我自以为缓和、失去防备的时候,被一gu烦躁感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