卫朝荣盯着她看了很久。太久了,连檀问枢也微微皱起眉,不明白他究竟要从曲砚浓身上看出什么花来。“承蒙君上抬爱,可惜我只能璧谢。”卫朝荣很简短地说,“我和她之前有过约定,谁先死了,尸体就归对方,作为纪念。她是我的,我不会给别人。”曲砚浓没想到竟会突然听到这个,愕然回过头望去——他们其实算不上朋友,互不信任,但从 镇冥关(六)镇冥关内,申少扬和戚枫迎面相向。十步之内,戚枫唇边含笑,一手平托,悠悠地抛掷着一枚方孔玉钱,一步步走近。五步、四步、三步……擦肩而过的一刹那,两道灵光同时迸发,申少扬和戚枫竟在同一时间骤然出手,灵气碰撞,发出轰然巨响,“砰——”惊人的巨力从剑上传来,申少扬被迫退后五六步,长剑横在身前,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:从方才一刹那的交手中,他便能确认,戚枫的灵力远远胜过他。灵气碰撞的那一刻,申少扬感受到了先前与祝灵犀交手时都不曾感受过的巨大压力。戚枫一定已经筑基大圆满了,半步踏在金丹期的门槛上,随时都可以突破。申少扬想不明白戚枫为什么不突破,如果戚枫已经是金丹期,那这一届的阆风使根本无可争议,无论他、富泱还是祝灵犀,都不会是戚枫的对手。要不是申少扬提前察觉到了戚枫的诡异,又因为手中镇石太少而决心一搏,方才一击之下就要被重伤。“富泱的镇石是你动的手脚?”申少扬握紧手中剑。戚枫微微笑着,一派风姿温润,一下一下地抛着手中的方孔玉钱,“我还担心你想不明白,看来你还是比我想的机灵一点。”“你是怎么让镇石替换数变少的?”申少扬神色凝重,他隐约猜到了,可仍是不敢相信——这可是在周天宝鉴的映照下,所有人都能看见,戚枫怎么敢毁掉镇石?戚枫就不怕自己踏出镇冥关后被裁夺官直接扣押?“既然裁夺官把比试地点选在这里,就说明他们做好了准备,我相信以我目前的修为,不至于超出裁夺官的能力。”戚枫风度翩翩地说,“阆风之会可是……曲仙君筹办的五域盛事,我自然要全力以赴搏一搏头名,这没什么好指责的吧?”在提到“曲仙君”时,他很短暂地停顿了一下,但转瞬又从容地接上了,几乎听不出异样。周天宝鉴前,胡天蓼恶狠狠地一拳砸在桌案上。“这个臭不要脸的混蛋!”作为本届阆风之会公认的裁夺官第一人,听到戚枫不顾域内安危毁坏镇石后,居然还好意思阴阳裁夺官思虑不周、能力不济,胡天蓼恨不得直接冲进镇冥关,把戚枫给丢出来。戚长羽的神色也不好看。作为沧海阁的阁主,他对这个向来内向腼腆到有些小家子气的侄子并不怎么关注,哪怕戚枫天资过人,在戚长羽面前也不够看。上次戚长羽听到有关戚枫的消息,还是阆风之会前两年,戚枫为了准备比试,特意前往玄霖域找炼宝行订制趁手的法宝。“那个知梦斋是望舒域的炼宝行,没开多少年,发展得可好了,分行都开到玄霖域了,听说法器卖得很便宜,质量又好。”族老当时和他抱怨,“怎么山海域没有分行呢?戚枫还得跑到玄霖域去。曲仙君不是一直在留意炼器大师吗?你这个沧海阁阁主要懂事一点,替仙君办在前头。”现在回想起来,戚枫的性子变得太离奇、太突然,实在很古怪。“仙君,等戚枫从镇冥关出来,我立刻带他回沧海阁检查神识。”戚长羽低声向曲砚浓请示,亡羊补牢,“我亲自给他检查,看他是不是被人控制了。”其实除了被人控制神识之外,还有可能是被人夺舍了,但夺舍后修为会降一个大境界,显然不是戚枫如今的表现。曲砚浓微微向前倾身,凝神望着周天宝鉴。“那你就检查一下吧。”她不加掩饰的散漫,显然对戚长羽检查后的结果没有任何期待。
戚长羽顺着她出神的目光望见周天宝鉴中的戚枫,嘴唇微抿,衣袖下的手紧紧握拳。“仙君,对于戚枫毁坏镇冥关镇石的事,必须严惩不贷。”胡天蓼脸色凝重严肃,“这个先河可不能开,否则以后谁还会把青穹屏障当一回事?保不齐就有拎不清的修士为了好玩毁坏青穹屏障。”就算青穹屏障再坚固,不爱惜的人多了,总会毁损的。胡天蓼总有隐忧不敢吐露:以曲砚浓的性子,兴致来得匆忙、消散得也飞快,她那样清风流云、意兴阑珊的姿态,会不会有一天也对维护人世感到厌倦、彻底撂下这千疮百孔的世界,像从前主导魔门灭亡一般,漠然坐看仙门的消亡?单单为了让曲砚浓厌倦的那天晚点到来,胡天蓼就大力支持对青穹屏障的共同守护。曲砚浓把他的想法看得很明白。她有那么一瞬间想解释一下,她只是受了道心劫的影响,在此之前就算再怎么心狠手辣,也能算魔修中的好人了,可能是有点疯,但还挺清醒。可这念头就只是在她脑海里浅浅地转了一下,因无趣而打消。胡天蓼不值得她的特意解释,她也不需要解释。她是独步天下的五域第一,没有人配得上她的解释。况且,她又想,有时她确实感到厌烦,也许哪一天……她真的会想让世界彻底湮灭。也许是她自己动手也说不定。镇冥关里,两种灵力猛烈碰撞。剑光在交锋中节节败退,几乎被湮灭。申少扬额头上挂满了汗珠。他从来没有在任何同阶修士面前感受到这么大的压力,哪怕是和祝灵犀斗法时也没有这么无力。只是短短的十几个呼吸,他几乎是摧枯拉朽地败落,仿佛他面前站着的不是和他同为筑基修士的戚枫,而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峦。戚枫仍然站在原地,微微地笑着,温文尔雅。可他眼神漠然,目光凝定在申少扬的身上,说不出的冷酷,隐隐有种不加掩饰的恶意。申少扬终于可以确定当初在镇冥关外没有看错,戚枫对他确实怀有恶意,甚至这种恶意并不来自比试,而更像是莫名其妙的反感和敌视。可申少扬怎么也想不出他什么时候和戚枫打过交道,这甚至只是他们第一次见面!戚枫抬手,那枚方孔玉钱在他掌心闪烁幽蓝光芒,被他随手一抛,越过灵光和剑光,直直朝申少扬飞去。申少扬分不出余力去挡,想倾身避开,却根本来不及,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枚方孔玉钱轻盈落在他眉心上。一股狂暴森冷、带着浓烈血腥气的力量从他眉心直冲泥丸宫,顺着经络倾泻而下。申少扬骤然一惊,急忙调动神识和灵力去拦那股力量,可当他的灵力与之相触时,却爆发出剧烈冲击。两股力量在他体内相撞,仿佛天生水火不容。——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灵力?他从来没见过这样古怪可怕的气息!申少扬浑身肌骨经络都在这场看不见的争斗中承受着巨大冲击,短短一二个呼吸间,三条经络不堪重负,先后胀裂,两股力量顺着裂口四散溢出,冲入骨肉。痛、太痛。那根本不是人能承受的极致痛苦。申少扬痛得想放声哀嚎,可痛楚被封结在喉头,无论怎样张大嘴巴,也嚎不出半点声音。戚枫漠然地望着申少扬。周围的灵光尚未散去,将他们的身形朦胧地遮掩住了,就算是周天宝鉴也只能映照个大概,照不出申少扬的异常,也照不出戚枫的冷眼旁观。就连申少扬极度痛苦的表情,也因他那张黑漆漆的面具而尽数被掩盖了。那股怪异的力量冲入血肉,将申少扬的血肉灵力都腐蚀摧垮,他像是一座燃烧的屋子,在烈焰焚烧下无可挽回地陷落。在意识蒙昧间,申少扬感觉到那股诡异的力量冲破了血肉的阻隔,附着在他的骨骼上。“嗵。”轻得不能再轻的一声响。从骨髓深处突兀地溢出一股幽晦凶煞的黑色力量,海潮一般涌出他的骨骼,张开巨幕,将那股横冲直撞的怪异力量蓦然吞噬。不过是一瞬息,曾让申少扬束手无措的怪异力量竟然就这么诡异地消失了。从骨髓里涌出的黑色力量附在骨骼上缓缓流转,渐渐平息,又无声无息地沉入骨髓之中,好似从未出现过。申少扬意识猛然回笼。躯体内的风起云涌虽则跌宕起伏,但说起来其实只是一刹那,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朝灵识戒中的前辈呼救,一切就已无声无息地结束。只有千疮百孔的经络和灼痛提醒着他方才发生了什么。申少扬能感受到,黑色力量和戚枫的拿到诡异力量十分相似