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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一章 谁把我带到这个世界(彩蛋:饮食与吞咽(1 / 10)

谁把我带到这个世界

“怀君,你初中去这所学校。”

暮院林随意的语气里,带着不容反驳的威严。

暮怀君拿起桌上的简章,翻了几页。他不想仔细读英文,只挑了些图片看:外国人、钢琴、马术、攀岩、英式制服……

“爸爸给你安排好了,你去的时候,会有叔叔阿姨来接你,他们会带你办理入学手续、安排住宿。”

暮怀君低着头,不知道说什么。

好像和以往一样,坐几个小时飞机,住进一个四四方方的房子。

“爸爸呢?”

“爸爸要工作呀,怀君你也得学着独立起来了。”

“我一个人?不,我想和爸爸一起…”

暮怀君很害怕,他的世界,离不开爸爸。若是抽离那个庇护他的男人,世界的喧哗与恶意将如同洪水一样淹没他。

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,明明昨晚不是这样说的。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,惹爸爸生气,被赶出家门了呢。

对了,他想起来了。最近有一位美丽的阿姨,经常出现在饭桌上。她涂着鲜艳如血的口红,带着璀璨闪耀的钻石,声音好像婉转的黄鹂。这就是天泰经常说的,名为“女人”的东西。她们通常打扮得光鲜亮丽,出没于权势男人的周围,吸取金钱与爱情,甚至生下罪孽的后代,便于长久地吸取金钱与爱情。

暮院林接了一个很长的电话。随后起身:“怀君,爸爸有事先去公司,你下午是不是去学画画,李叔叔到时候来接你。”

“爸爸今天回家吗?”

暮院林笑了笑。

暮怀君下意识抓住衣角:“我等你。”

“你昨天没休息好吧,今天困了就先睡,不用等我。”

暮怀君摇摇头:“我等爸爸。”随后,讨好似的,认真地亲了亲男人的左脸与右脸。

男人离开以后,偌大的屋子显得十分安静。

暮怀君回到房间,打开一个新的笔记本。他拿起铅笔,开始回忆,开始书写:

“天泰说,女人很坏。

我问他:你爱你妈妈吗?

他说:不知道。

我问:那你爱你爸爸吗?

他说:真肉麻,我讨厌那个老头。

天泰的爸爸很老,妈妈很年轻,是西班牙人,我只见过一次。

他问我:那你爱你妈妈吗?

我不知道,我没见过我妈妈。

天泰问:你爸爸妈妈是不是离婚了?

应该是吧,可我从没听说过关于妈妈的任何事。我问过,可爸爸表现得不太高兴,我就不敢问了。我还问过爷爷,他只是摇摇头,叫我去问爸爸。我还问过沉熙哥,他说我妈妈在国外。

天泰问:你妈妈会不会去世了,他们不想让你伤心,才这么说呢?

我也这样想过。可我没在家里见过病例、片子之类的。

天泰问:你想不想见你妈妈?

其实,我不想。如果妈妈突然出现,那睡在爸爸旁边的就不是我了。爸爸有了妈妈,就不需要我了。我会被抛弃,被人贩子卖到农村,过着猪狗一样的生活。所以我不敢乱跑,不敢惹爸爸生气。我只能让爸爸爱我,爱我一个人。

天泰问:什么叫猪狗一样的生活?

就是被关在黑漆漆的地牢里,被绑成奇形怪状的姿势,被打得很痛。书上说,三天不喝水或是七天不吃饭,人就会死掉。但是猪狗一样的生活,人是没办法绝食自尽的。他们会给你灌水和食物,保证你还活着。因为,弄死人,是要坐牢的,他们就采取这样折中的办法。你根本逃不走。因为你没有手机,没有熟人。爸爸说,逃走的人,最后都被砍了手脚,等被警察发现时,都成了牲畜,不能叫人了。

天泰很生气:谁敢这样对我!

只要听话,就会有人愿意保护你。更何况,爸爸爱我,我也爱爸爸。

天泰问:你确定你爸爸会永远爱你吗?

我摇头。天泰,你也不能保证你的爸爸妈妈永远爱你,对吧?

天泰点头:所以,你谁也不相信吗?

我还是相信,相信爸爸爱我。

天泰问:为什么?

我只是笑,并没有回答他。

我是不是爸爸亲生的孩子?我是不是爸爸唯一的孩子?我妈妈是谁,在哪里,死了还是活着?我不知道,我不知道,我不知道!我想不明白,我越想越害怕。爸爸不在家的时候,会不会去找别的女人,会不会去照顾别的孩子?要是他们都比我好,爸爸是不是就可以抛弃我了?我爱爸爸,我只有爸爸一个人。

如果可以向神明许愿,那我一生只有一个愿望:希望爸爸永远爱我。如果再给我一个愿望,那就是:在爸爸不爱我之前,我能够好好死掉。”

暮怀君颤抖着,合上笔记本。这样的笔迹,怎敢让父亲发现。于是他拿出橡皮,把字都擦干净,然后把纸撕碎,扔进马桶冲走。

九月的香港,还十分闷热。

缓缓上升的电梯里,负责接待他的女人指着窗外:“这是维多利亚港,很漂亮吧。”

暮怀君刚刚还在户外闷得喘不过气,现在进入室内,又被空调冻出一身鸡皮疙瘩。他掏出手机,随意拍了一张照片,发给暮院林:爸爸,我到酒店了。

“那你早点休息。再过几天,宿舍就安排好了。”

“好,谢谢。”

晚上,他与父亲通了电话。

房间的天顶很高,从细长的玻璃窗外,可以看到被霓虹照出五颜六色的积云。

暮怀君把被子盖好:“爸爸,我困了。”

“晚安,宝贝。”

“等我睡着再挂电话,爸爸。”

“好,睡吧,乖。”

暮怀君搂过另一个枕头,双腿夹住它,蜷起身子,抱个满怀。

他很累,很快坠入了梦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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暮怀君刚开学,就要崩溃了。

教室是六边形的桌子,同学与同学之间不得不环在一起坐,五个人一组。老师最喜欢发材料下来,让小组讨论,点名发言。外教的课参照ppt能听懂大概,剩下的要自己去记去学。

一节课上完就要换到另外的教室,拿着花里胡哨的英文课表到处找,再次和不同的人拼到一个桌上,开始新一轮的尴尬交流。

课后要自己组队完成作业,做无聊的iigatio,下个月上台演讲。

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世界里飞扬跋扈,grouork的内容彼此都无法理解,要么是被傲慢的小组长改得面目全非,要么是各说各的。最后,老师总是拍拍手,prettygood。

仅仅是过了两个月的时间,暮怀君的英语水平就在这样的训练里突飞猛进地提高。他想说普通话啊,可他不能。“你大陆的?”暮怀君害怕听到这样的话,恐惧自己被这片本就陌生的土地抛弃。

暮怀君,怀念起汉字的横竖撇捺。于是钻进图书馆,站在中国古典文学的书架下,呼吸古老而温厚的味道。

行行重行行,与君生别离。

相去万余里,各在天一涯。

道路阻且长,会面安可知?

胡马依北风,越鸟巢南枝。

相去日已远,衣带日已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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