烧瓶里沸腾的绿色液体逐渐平静下来,旋转蒸发的水蒸气在冷凝瓶壁上聚成水珠,浓缩后的浅色清液落入扁平的培养皿,被常尹用滴管吸入滴进饲料,放在小白鼠箱的食槽。
“叁秒六七,”扫一眼手中的秒表,他记下小白鼠产生僵直所需要的时间,“效果应该够用。”
将这次成功提取出的藻类毒素样品收集到试管内,放入恒温箱后他开始完善计划。
“按成年男子的体型算,叁十秒产生全身麻痹,运气好落水六分钟后才会有脑死亡风险,以防万一剂量要适当加大。”
笔尖不停轻点在“计划用量”几个字上,常尹开始思考,思考一个能发挥作用也刚好符合湖水藻类富集水平的浓度,考虑到实施计划当天的水质情况会有变动,他要谨慎裁定试剂含量。
就在他即将下笔之时,门口传来了敲门声,常尹皱起眉头放下笔起身,将从学校偷拿回来的实验工具收拾好,换上常服准备出去开门。
“哪位?”
从打开的门缝中看到的是个没见过的陌生男人,穿着打扮像个严肃的社会精英,手里提着个黑色公文包,一眼给人律师的刻板印象。
“您好,请问是常尹吗?常平和高月的独生子常尹?”
对面打招呼的语气非常冷淡,不像来找人更像来查案家访的。
他谋害池晟的计划连第一步制毒都没完成,这人不可能因为这个找上门,常尹脑中塞满困惑,出于礼貌还是友好回答了他的问题。
“是,我是常尹,找我有什么事吗?”
“通过正规机构的亲子鉴定,您在事实层面被认定同沐莹女士存在血缘关系,本人这次前来是想询问您是否有和身生母亲相认的意愿。”
安稳活了十几年结果被一个陌生人告知自己是别人生的孩子,常尹脑子有些发蒙,缕清思路后问出最想知道的问题。
“你说的沐莹是?”
“抱歉,方才考虑不周,这是相关的资料信息,看完后您如果有任何其他问题都可以提出。”
打开公文包男人拿出整理好的文件夹递给常尹。
第一份文件就是亲子鉴定报告,此前他连“沐莹”这个名字都没听过,实在想不到什么人会特意为面都没见过的两人做亲子鉴定。
看完报告内容常尹确信这份鉴定真实有效,他的确和这个叫“沐莹”的女人是母子关系,只是不知道她是出于什么原因把他丢给现在的家庭养,这么多年都没来看过他一眼。
翻到背景资料上“池开霁的现任妻子”这一行,常尹心头猛地一跳,死盯着纸面没有动弹。
“请问有什么问题吗?”
看着常尹一直停在背景资料第一页,旁边的男人扫了一遍手里的复印件,没发现难以读懂的印刷错误,有些疑惑地问出口。
“不,没事。”
后面的内容被一目十行阅完,合上文件夹他心里已经做出了决定。
“沐姨不用见外,您现在是池晟的母亲,按辈分我还得叫您一声姑母。”
元君礼把沏好的红茶摆在沐莹面前,收拾好茶具后坐到她对面。
“不不用了,我配不上那种称呼,是我抢了池晟那孩子母亲的位置,他到现在肯定都还在记恨我吧。”
沐莹用杯盖掩了掩红茶的热气,端起来轻轻抿了一口。
“沐姨是真心这么想吗?”
听到这种莫名其妙的问话,沐莹拿茶杯的手顿了一下,她抬眼看向元君礼,面露不解。
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
“是真心在感到自责吗?”
元君礼的坐姿放松,闲适地靠在沙发椅背上,语气却盛满压迫感。
早有预料这会是场鸿门宴,沐莹也没多惊讶,这么多年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被元家人单独邀请,想必不是来和她缓和关系的。
“池晟他是我看着长大的,我自己没有孩子,你可以说我自作多情,但我确实在他身上投射了母亲的感情,只是那孩子一直不愿意同我亲近,不管我做多少努力,在他眼里我就只是个坏心眼的后妈罢了。”
娓娓道来的言语一笔带过这些年来的心酸与付出,温婉的声线里透露出几分伤感,沐莹垂下眼眸,嘴角扯出一抹苦笑。
“您误会了,我并没有怪罪的意思,只是想知道,您真的把自己当作一位母亲吗?”
他问话的逻辑非常怪,沐莹一时不知如何接话,她又抿了两口红茶缓解紧张。
“如果您有孩子的话,会怎样对他呢?”
还没等她开口敷衍,元君礼抛出个突兀的问题。
“这你明知道我不可能有孩子,在长辈面前这样说话,元家的礼数被你忘干净了?”
总觉得今天的元君礼处处透露着反常,她先前和他打过交道,除开洁癖严重外大体是个进退有度的标准继承人模板,不然她不会一个人应邀前来。
像是理亏一般,元君礼选择沉默。
“当初元家让我做的检查报告现在都还好好收在房间抽屉里,你说这种话是何居心?”
她发起火来也柔和温顺,并不会让人感到冒犯,察觉到对面似乎有意退让,沐莹也不打算过多追究。
轻叹一口气她正准备转移话题揭过此事,有人打开房门径直走了进来。
看到日思夜想在她梦里出现过无数次,却只能被她珍藏在照片一遍遍反复观摩的容颜出现在面前,她直接愣在原地,手里的茶杯脱力摔落,深色的红茶撒满地毯。
听到重物落地的响声,常尹偏头看向声音来源。
--时隔十几年,母子二人终于在现实中再次对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