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—飕——飕——
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风,从望舒的发间穿过时,在我心中发出类似金属长笛吹奏出的悲戚乐音。
“人类联盟在昴宿增九的前线附近设置有一个实验基地。从战场附近抓来的孩子们,自然会成为人体实验的素体。我的父母似乎其中之一就带有类似的隐性基因。”
——飕——飕——飕——
“我并不是一出生就是孤儿。大概是三岁,也许是四岁,我们所在的开采站遭到了抢劫,那个星际强盗一面让我把枪口塞进我父母嘴里,一面对我说‘这是枪’、‘这是子弹’、‘这是力量’,就像是上梁山时为了表忠心的投名状,我在还不清楚什么叫做死亡的时候就已经会杀人了。”
——飕——飕——
“像我们那种由人类联盟军事承包公司维护公共秩序的地方,户籍资料基本上都会丧失。对于国民身份的真伪,没人晓得。我父母虽然在那里工作、生活,但死后就连名字也留不下。有一段时间我都是用被植入的芯片id进行称呼的,像我们这样的孩子,不出意外的话,很多人终其一生也只是为了跟薯片、巧克力棒、芝士蛋糕这一类的零食平起平坐而努力杀人。”
低马尾、高马尾、侧单马尾、半马尾、披肩侧单马尾……下双马尾、披肩双马尾……随着望舒的讲述,我的髮型不断变换,但即使是在讲述有关于自己的悲惨过往,望舒都始终面带微笑,神色自若。
在望舒脑中的,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意识?
“按照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说法,生命抵达了进化的顶点才获得了意识以及我们如今所感受到的一切,但我认为那至多算是拥有了能够产生意识的条件罢了。”
“那个星际强盗窝点后来被捣毁。我比较幸运,在人类命运共同体推动的爱心活动下,送人收养,就这样来到了地球。但是当时那边仍有不少和我差不多年龄的孩子成了流浪者。我与他们进行再度接触时发现,他们大部分人都欠缺意识,只是以理所当然的姿态在那一带生活。对一些已经在那一带生活了好几代的人进行基因层面上的研究,我发现这种‘欠缺意识’的状态是可以遗传的。阿德诺兰邦人,好多人都拥有这种‘欠缺意识’的不良基因。”
“对于我来说,我必须要认清楚我就是我。但这些人作为‘我’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根据就此被这些植物夺走,永远无法意识到‘我’的存在……真的非常难以想象,我要是没有被人类命运共同体收养会变的怎么样。对我做出这样的事,还让我对人类联盟占据高位的这些植物抱有好感,稍微有点强人所难哦。”
我忍不住问:“你打算怎么做?”
“他们让我的同胞在基因层面上欠缺意识,我当然要在他们的基因中嵌入这种定向表达。倒不如说,植物就该有植物的样子。”
“不管怎么说,那都……”
“这当然是开玩笑的了,别人做了坏事,不意味着我也要做坏事,别忘了我说过的,人类不是为了自相残杀才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呀!大部分的人都是为了行善才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。”
我哑然无语。
“关于人类联盟的事情就说到这里吧,我们来谈谈之前说到的旅行问题……”望舒终于把话题从遥远的天边拉了回来,“我很认真地在编你的头髮,拜托你不要乱动。”
“你根本是在玩吧?”
“我明明是想要把你打扮的漂亮点。”
望舒低头看着我,而我丝毫不让地看回去:“望舒你要不要也编一个?”
“你会编头髮?”
“看也看会了。”我站起来,把望舒按到座位上,“想编个什么样的?”
“嗯……就编个公主辫吧。”
……怎么说呢,就结果来说,我认为我编的比望舒编的好,她侧头看向我的时候,红唇雪肤,眼神动人,一缕柔顺的黑发慵懒地从鬓角垂下来,勾勒着纤细的脖颈,每一根曲线都惊心动魄地美着。
我由着望舒双手捧住我的脸,将我带向她那边,但当我闭上眼睛时,她温柔的呼吸也只是拂过我的脸颊。
就像风一样。
在二十八岁以前,我因为读书时代和工作相关的各种原因去过很多不同的星系,但这跟我喜不喜欢旅行是两码事。
【作为一个人类,如果你没有到过月球,到过火星,到过银河系以外的宇宙空间,你就不算是真正生活在太空时代。】
从我有记忆开始,总有人在我耳边这么说。
我认为他们说的都很对,我也相信很多地方只有在亲自去过、看过之后才能真正知道这和通过网络下载他人感官信息记录,然后进行体验的不同。
可是,那又怎样?
人类的旅行,应该是为了获得安慰与力量,受到陌生世界治愈的吧?
但现行旅行社的一般流程,其精髓大概在于交出一笔钱,坐十几个小时的客运船去某个国家,不仅一路上的旅行线路都是规定好了的,对于当地地标的观察方位也是规定好了的,只是为了排队几小时拍上一张合格的自拍照,换个地方继续睡觉……我有一段时间,是真的听说哪里火就哪里怕——人山人海的地方,不管是哪里,出行都很麻烦。
要我一个人去旅行的话……我可能更愿意随便找个什么地方蹲下来、坐下来或者趴下来,保持足够的时间去注视某件东西,毕竟,只要稍微加上一点想象,就是从一粒尘埃里,我也能够看到熠熠闪光的星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