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霁尘看完,边点火烧毁密信,边对暗影道:“回去告诉你主人,就说东西我已经收到,”又抬起手,指指放在那边桌上的,包装精美的礼物盒,“帮我把那个带回去,让你主人帮忙转交。”
暗影过去拿起礼物,不闻于霁尘讲下文,遂问了声:“送谁?”
火焰瞬间吞噬了密信,映亮于霁尘半边脸,旋即被烧成灰烬,周围再度陷入昏暗,她头也不抬:“你主人知道。”
暗影似乎还有别的话要说,但于霁尘周身散发出来的冷漠,让他最终选择闭嘴,抱着礼物悄无声息离开。
陈设精美的卧房里,终于再度陷入满室寂静,外面的落雨声逐渐变得清晰起来,于霁尘乏力地把自己砸进架子床,拉起缎面被子蒙住头。
暗影来自大邑,他想说什么,于霁尘心里都清楚,之所以没让他讲出口,是因为于霁尘觉得没必要。
身处如今的时局,有今天没明天地活着,既为臣仆,听人吩咐,做好该做的事就行,没必要牵扯到情感,亲情也好,友情也罢,甚至是风月里的情爱,都没必要牵扯。
就像江逾白调侃时说的那样,“无论是活着还是死了,都不会给别人带来影响,这是最好的结果”,他们这些人,活着被人害怕忌惮,死了也不会被人念起。
一朝成为飞翎卫,便注定生不能安生,死不得好死。
作者有话说:
尘尘:飞翎卫招人,也是有身高要求的喔。
8、
江宁的雨季在六到七月,当沿江各地种植的梅子,不紧不慢长熟时,南国的天,就会像个被炸漏了的炼丹炉,哗哗啦啦不停漏雨。
今年不知怎么回事,四月开始,江宁的天便不曾彻底放晴过。
与水氏织造签订下合作契约后,前期各项繁杂事宜,大通安排了位掌柜负责和水氏对接,水氏那边也是派的大掌柜当事,两边人竟然默契地避而不谈实际主事人。
直到第九日,前半晌,雨丝拖拖拉拉地停了,天色依旧阴沉,赖床刚起的于霁尘,面无表情坐在堂屋里发呆,秧秧端进来一碗粥和一份小菜。
“江逾白何时走的?”于霁尘搅动着碗里热腾腾的白米粥,被上等米熬煮出来的香味扑了满鼻腔,秧秧做饭很有一手。
江逾白昨夜里同些生意人喝酒去了,喝得烂醉如泥,别人不知江老板家住何处,只能把他送来状元巷于霁尘家。
秧秧一手拿着托盘,一手抓了抓白里透红的圆润脸蛋,口齿不清嘟哝道:“老冯找,饭没做好。”
老冯来找江逾白,江逾白便走了,在秧秧还没做好饭时。
秧秧擅长打理家务,一日三餐做得非常准时,于霁尘推测出,江逾白大约是在辰初前后离开的。
秧秧忽然伸出一隻手来,掌心朝上:“钱。”
于霁尘喝下口粥,朝那边宝瓶形状的多宝架努嘴,声音没了初起床的嘶哑:“茶叶桶里不是还有碎银?”
昨日清晨,和秧秧买菜回来时,她新往旧铁皮茶叶桶里,放进去十几两碎银,秧秧平日买零嘴的碎钱,全放在那里面。
只见秧秧的小胖手,呼地朝门外一挥,瘪嘴控诉:“江江坏蛋!”
江逾白早上离开时,把铁茶桶里的碎银倒出来,兜巴兜巴全部揣走了,连买今日份梅花糕的钱,都没给秧秧留。
于霁尘被秧秧气鼓鼓的模样逗笑,手里调羹轻轻碰响白瓷碗沿,“叮”地一声,清脆悦耳:“一会我们去同旺楼吃盐水鸭吧,再换些碎钱回来。”
秧秧是个小贪吃鬼,两隻眼睛唰地放起光来,瞬间把被江逾白兜走零花钱的不愉快,抛到了九霄云外去:“吃兜子,烧肉!”
“没问题,今天去了之后,我们把上回没来得及吃的,也吃一遍。”于霁尘浅浅笑了笑,嘴角勾起又落下。
秧秧喜欢吃同旺楼的山海兜和梅菜烧肉,以及东坡肉、爆炒腰花等菜肴,秧秧喜欢吃各种肉菜,于霁尘也顺着她,以至于秧秧如今虽已是二十二岁的成人,但少小时候的可爱圆润,依旧没能从脸上褪下,加上她心无烦恼,模样瞧着像十六七岁。
中午要去吃好吃的,秧秧蹦蹦跳跳去厨房了,当于霁尘碗里粥快吃完时,紧闭的家门,被人不紧不慢敲响。
于家前院并不大,家里仅有的两个人都听见拍门声,于霁尘端着见底的粥碗来到屋门口,边将最后一口粥喝进嘴里。
彼时,秧秧已经从厨房出来,到门口应声。她口齿不清,隔着木门讲话时,特意提高了音量:“谁呀?”
门外顿了顿,响起中年男人客气的声音:“我是水园的水德音,来拜访于老板!”
秧秧知道水园,那天去过,她回头去看,见于霁尘靠在堂屋门框上,没有摇头也没有摆手,而是转身回了堂屋,由是她放心地打开家门,甚至还算客气地抬手,做了个请。
水德音见过秧秧,那日吃席时,秧秧虽然被安排坐在别处,但他并未敢轻视这个穿着绫罗绸缎的小胖丫头——于霁尘本人都只是布衣布鞋,他简单拱了下手,和蔼可亲道:“还要劳烦你,帮忙给于老板说一声,水园水德音前来拜访。”
“尘尘在厅里,”秧秧神情单纯,打量面前二人的目光里,只有平等和认真,“你们去叭。”
说完她转身回厨房,并不像普通人家里的仆下那样,对登门来的客人担任何招待责任,更教人拿不准她究竟是何身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