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费那个劲干什么,”于霁尘打个大哈欠,做了个向外摆手的动作,“你也回去睡个晌歇吧,一路上怪累的。”
这话没讲错,水图南昨晚基本没怎么睡,今早于霁尘看见她时,还嘲笑她眼圈黑得像武卫地区的貔兽【1】。
水图南拿不准于霁尘究竟要做什么,即便身份被她戳穿,算盘精也依旧不紧不慢,她实在琢磨不明白,没再说什么,给秋大哥回了话后,径直回房间补觉去。
可是怎么会不对接下来的事,产生浓浓的好奇,好奇于霁尘会如何收拾被她知晓秘密的后果。
跟于霁尘来湖州县,水图南做了好几手准备,其中最后一条,便是向官府揭发于霁尘的假身份,只看于霁尘的举措,将决定水图南如何选择应对方法。
至于眼下,正常人查问题,时间乃第一要务,越是抓紧时间查,越是对己方有利,于霁尘倒好,反其道而行之,又是吃又是睡,连涉嫌犯事的掌柜都不见,这不是给人家留下足够的时间,去销毁证据,隐藏真相么。
还是讲,于霁尘又在耍什么花招?
比起得天独厚的自然景观,湖州县更出名的是小吃。
房间里,水图南正睡得头昏脑胀,被人破马张飞地敲响房门:“起来,日头落山咯,起来吃饭!”
被吵醒的水图南,懒懒地翻过身去,不应声,梅雨季哪里见得到太阳,还日头落山,怎么不说月亮升起了呢。
屋里没有动静,于霁尘猜到大小姐可能是在赖床,想了想,道:“这会儿不起来吃晚饭,夜里我可没准备宵夜的习惯嗷。”
夜里!
于霁尘分明什么都没说,又好像什么都说了,水图南蹭地从床上跳起来,手忙脚乱穿衣服:“来了来了,等我!”
小半个时辰后:
“湖州县最有名的小吃铺子,都在这条街上,这边铺子情况不难处理,所以我们在县里逗留的时间不长,来不及让你把好吃的都尝尝,一会你少吃点,得吃到亥初呢,亥初我们才回客栈……”
雨线如麻乱落,铺着青石板的长街上,门面铺子前的各种油布棚子搭建得鳞次栉比,食客因着落雨而比平常少,只有六张桌子的云吞小店里,水图南在于霁尘婆婆妈妈的唠叨声中,等来了她点的虾仁肉馅云吞。
好像懒的人都挺会吃,于霁尘要的是份混合餐,有瘦肉丸、香菇肉馅云吞,以及一份面,光是看着就比水图南碗里热闹,而且闻起来好像也不同。
“我还没下筷子,”难得于霁尘挺有眼力价,把碗往前推,“不然你尝尝我的。”
水图南已然忽略了和于霁尘要保持距离的问题,算盘精点的好像确实比她点的好吃,水图南不客气地从于霁尘碗里,拨走几个瘦肉丸和两筷子面。
尝了尝,味道竟然不错,大小姐忍不住又从算盘精碗里拨走些吃。彼时于霁尘已经动了筷子,揶揄问:“不嫌弃我?”
水图南没理会这促狭,笑了笑道:“细说起来,你是第一个和我分享食物吃的人。”
“你怎么这么惨。”
“那你人品也太差了吧。”
“少发这种感慨博同情哦。”
本以为算盘精会嘴贱地这样评价,水图南甚至已经飞快想好了同这人拌嘴的说辞。没想到,于霁尘又给她拨两个瘦肉丸,淡淡问:“于粱没和你一起分享过东西吃?”
水图南用调羹舀起个瘦肉丸晾着,道:“关于于粱的事,我早已记不真切了,每次试图回忆,也仅仅能想起个模糊的轮廓,甚至分不清楚那个轮廓,究竟是于粱,还是我身边的秀秀。”
说完,她就用这般清淡的口吻,问于霁尘:“你对于粱的记忆,是怎样的呢?”
于霁尘正低头吃云吞,有些烫,听到水图南的问题,她胡乱嚼两下咽下,感觉那个云吞从喉管一路烫到胃里:“二十年七月,我收到于粱的书信,她在信里讲,交了个可爱的新友,等过完重阳,天气不热时,她就带新友回去,和我们一起玩。”
在那次水图南问她是不是于粱时,于霁尘就已经承认了一切,承认了身份作假,承认了认识于粱。
她能否认许多事,也能撒谎隐瞒许多事,但就是不愿意否认和于粱有关的一切,那是她最最亲爱的人之一,所以她无论如何不会否认,以至于如果水图南问得准,其实什么都能问出来。
——“她很可爱,若你们见到,定也会喜欢”,于粱在书信里,就是这样写的,可惜后来发生了些事情,那封信,跟着在大火里化为了灰烬。
水图南沉默须臾,似乎在考量几句话的真假,问:“你们都姓于,是亲戚,还是好友?”
“不是说不信我的话么,”于霁尘一句话打破难得的和谐气氛,欠揍道:“吃了我的云吞,就愿意相信我啦?”
水图南气得连拨好几个云吞,给到于霁尘碗里去:“还给你!”
于霁尘不服,劲儿劲儿的找抽:“都不问问我嫌不嫌弃你,就给我拨你吃过的云吞啊!”
“怪叫什么,我还没嫌弃你呢,”被水图南用调羹指过来,严肃警告,“不吃还给我!”
噫,怎么忽然变凶了,于霁尘没敢再乱吱声,单手拢着碗往后挪了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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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本,于霁尘这商贾说话,内容基本是半真半假掺杂,不可不信,也不可全信,水图南以为,她们在街上晃悠到戌半,差不多便会回客栈,不曾想,算盘精这回说到做到,愣是吃到亥时,才打道回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