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咣啷”一声,碎片炸裂的声音在安静的酒吧里显得格外突兀,一隻杯子被关佳颜一甩胳膊扫落在地,碎片迸了一地,冰块混着酒液滚落在地上,四周的客人纷纷往这边看。
关佳颜突然站起身,竟然摸到谌过肩膀揪住了她的衣领子,从牙缝里挤着话问:“你为什么不回答我?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傻子什么都听不出来?”
如果你真为我高兴,会发自真心地夸我琴弹得好,会开心地拍拍我,揉揉我的头髮,刮刮我的鼻子,也有可能会抱抱我,还会鼓励我继续去台上弹奏,而不是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。
关衡和春鹂都挤过来去掰关佳颜的手,谌过任由她拽着,面无表情地、平静地看着关:“佳颜,我也不是傻子。”
“松开,你给我坐下!”关衡终于掰开关佳颜的手,狠狠地把人摁到自己的椅子上坐好,他则坐在俩人中间,把谌过隔开来。
关佳颜“呼哧呼哧”在那儿压着急喘气儿,一副气得够呛的模样,谌过整好领子扭身正对着吧台坐好,两隻眼睛低垂着,把视线落在自己的杯子上。
旁边的周主任突然抬起胳膊肘轻轻地碰了她一下:“别跟小孩儿置气,没必要。小朋友嘛,要是讲理就不叫小朋友了。”
“对不起,谌过,”关衡刚开口想要说些什么,那个耳朵特别灵光的小扭扭就粗暴地打断老哥,“哥你跟她道什么歉,我犯什么错了?”
关衡苦恼地掐了掐眉心,来不及张口又被妹妹抢白:“我一个瞎子——”
谌过突然短促地开口:“你能不能别把瞎子挂嘴上说个不停?”
“可我就是瞎子啊,瞎子瞎子瞎子,我是个瞎子。怎样,我就说了!”关佳颜劈里啪啦一顿说。
周主任在边上笑着搭一句:“姑娘们别吵,容我犯一下职业病,咱们对有身体伤疾的人是不能使用‘傻子’‘聋子’‘瞎子’‘残废’‘弱智’这种蔑称的。”
关佳颜嗤笑一声:“周姐你先闭麦吧!平常说话谁讲书面语啊?再说了,心里有没有歧视,未必会表现在嘴上。我就这么说了,我就这么没素质,都少管我。”
她试图隔着老哥去“看”谌过,无奈被老哥摁着额头给推回来,又不服气道:“像你们就是当面叫我瞎子,我也不觉得是蔑视,我知道你们都是有素质的人。”
“但是呢,”关佳颜语带嘲讽地衝着谌过的方向大声道,“有的人虽然不歧视我这个瞎子,但是她一点儿都不想跟我做朋友。面热心冷的人果然跟别人都不一样,你觉得她好极了,其实她是真的铁石心肠。”
关衡绝望地闭上眼睛猛灌一口酒,没治了,搞砸了,这回可能真的要完蛋了。
谌过把杯子往吧台里面一推,一言不发地揣起手机起身就走。
春鹂着急忙慌地想要挽留一下,结果刚叫了个“谌”字,就被周主任伸手製止,然后周主任也跟着走了。
吧台那边又响起杯子砸在地上碎裂的声响,谌过头都没回。
带着一肚子气从凉爽的酒吧里出来,闷热的空气立刻缠上来,谌过憋得心口发疼,好像吞了一箱烟花一样,整个人从里到外都被炸得嗡嗡响,脑子里都在闪光。
她直接在路沿上坐下摸出手机叫代驾,周主任不紧不慢地从后面走过来站在她身边:“你还好吗?”
“说不来,应该是不太好吧,气得我头疼。”她打开微信通信录把关家兄妹找出来,可指头放在“加入黑名单”那个开关上的时候,又划拉两下退了出去。
“我不太会劝慰人,所以也不跟你说什么废话,”周主任晃晃车钥匙,“桂圆她是年纪小,眼睛盲了,双亲亡故,可她这些遭遇跟你没有关系,而且她已经是个成年人了。所以,有气别憋着,小孩儿不能总惯着。我代驾到了,先走一步,你注意安全。”
谌过站起身来跟周主任点点头算是告别,转身望见关衡朝着她走来。
她重新坐到路沿儿上,一言不发地盯着路灯投下的花朵影子。
“我替颜颜给你道歉,她刚才说话太难听了。”关衡站在刚才周主任站过的地方,偏头看见斜对面酒吧门口有几个人一直盯着这边,于是又挪了两步,挡在谌过身边。
谌过伸手拽了根草叶来回折着玩儿:“她说话难听,你说话不坦诚。”
关衡自知理亏,也没打算辩解,隻认真解释道:“从我母亲去世后,颜颜她之前的情况的确是很严重,是真的没法跟人相处,我没有夸大其词去骗取你的同情心。春鹂是我姑姑家的女儿,她从小就跟我母亲很亲,但颜颜那时候连春鹂都很排斥。”
“你真的是颜颜的一道光。”
“因为你对她好,她才有了好的变化,努力地去融入之前的生活。”
谌过抬头看关衡,冷冷地望着他:“那我就问一个时间点,她上次在家里浴室摔跤时,已经可以来这里工作了,是不是?”
关衡哑口无言,默默地点了点头。
“呵,那时候她已经并不是非我不可,你叫春鹂过去就可以。但你当时那个天都塌了的架势,一度让我生出很重的心理负担,觉得要是我对佳颜的需求无动于衷的话,那就是人性丧失。”
关衡重重地呼出口气,像是一声沉沉的哀叹:“对不起,我承认我是有意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