声称自己是她的榜一,骂她收钱不理人,自己先私联又吊胃口装绿茶,说收打赏的时候怎么收那么开心。
陈飘飘联系平台将他的所有打赏原路退回,为了确保他收到钱并且防止以后说不清,暂时没有拉黑他,每天容忍越来越不堪入目的污言秽语。
后来她停播了,因为担心他到直播间闹事,直到12月中旬,客服受理陈飘飘的诉求,并告知她由于金额较大,会在审核后20个工作日内处理退款。
陈飘飘截图客服的回应,以及他的打赏金币已经冻结的截图发给骚扰者,告诉他正在走流程退款。
可这个举动在对方看来是挑衅和侮辱。
他恼羞成怒,回復:“安大金融的,陈飘飘。你见也得见,不见哥找你去。”
陈飘飘感到人身安全受到了威胁,去派出所报警,并且拉黑了他。
两天后收到一条陌生短信:“陈飘飘,老子弄死你。”
陈飘飘很害怕,长这么大,还没那么害怕过,走在学校都担心会不会有人从背后捅她一刀。
晚上不敢一个人去洗澡,要拉着安然她们一起。
那天安然要买糖葫芦,陈飘飘站在灯光比较暗的地方,忽然觉得腿一软,快走两步,背抵住小摊,贴在安然身边。
安然被吓一跳,问:“怎么了?”
陈飘飘摇头,她也不知道。
临近考试周,她学不下去了,前所未有地思念陶浸,于是买了机票,飞往江城。
到机场候机,紧绷几天的神经松弛下来,听着广播里有条不紊的女声,忽然觉得很安全。她最近担惊受怕,尽量不出门,因此只能到登机口旁边的纪念品店给陶浸挑礼物,挑着挑着就笑了,那些景点模型陶浸估计比陈飘飘还熟,谁又会给北城孩子带烤鸭啊?
最后选了个还算说得过去的稻香村,陶浸曾说过喜欢吃里面的牛舌饼。
但愿她看不出来礼物是在机场买的,陈飘飘在心里为自己的没诚意小声道歉。
抱着稻香村到江城,一路她都没睡,望着云层变幻,隻觉得越来越踏实。
飞机落地时,“咚”地一声,她的心也随之落地。
就要见到陶浸了,总算能睡个好觉了。
陈飘飘脑海中,关于“相见”的场景总是停留在春节返校的那天。
二十出头的陶浸身穿大衣在首都机场接她,她推着箱子飞奔过去,紧紧抱住彼此,陶浸的笑意被她撞了一下,活生生的。
她们手拉手去打车区域排队,冷漠又疏离的夜里,清丽动人的陶浸跟她低声细语,带着冬天哈出的白气。
后来陈飘飘想,为什么永无止境地梦到这个场景,是不是心有不甘,是不是觉得,如果那天奔赴的两个人再热烈一点,或许后来就不一样。
江城机场的陶浸是穿着大衣,axara的经典款,可她没有对陈飘飘翘首以盼,隻低头回着微信,见陈飘飘出来了,抬眼笑了笑,把手机放兜里,接过箱子牵着她走。
在电梯里她揽着陈飘飘,轻轻搓揉她的肩膀,到了排队打车时,她又开始回消息。
陈飘飘站在旁边,觉得自己跟江城格格不入。
她是逃难来的,可江城陌生的路牌和建筑更加冷漠,这座城市没有收留她的姿态,不像新都,连空气都认得她。
她隻熟悉一个陶浸,可陶浸也陌生了不少。
她的头髮是陌生的长度,唇膏是陌生的色号,眼神里有陌生的商务,最陌生的是她的房子。
当年的陈飘飘像应激一样抵触这套房子。
她控制不住地想朋友圈里的陶浸,想她那些光鲜亮丽的工作和生活,又想自己近来每天面对的人格贬损。陶浸可能会长成受人尊敬的艺术家,而随便一个阿猫阿狗都能私信到陈飘飘,骂她是出来卖的。
因为她直播,她出卖自己的时间来换钱,便有黑暗的人心认为她的一切都是可以出售的。
那会儿主播的名声比现在要差一些,网上“打赏女主播”的新闻下面都满布无休止的揣测。
陈飘飘不想因为那个骚扰者被闹上社会新闻,更不想因为这种纠纷被弄死后,上社会新闻。
要怎么说出口呢?怎么都说不出口,但凡有一点自尊心的人,都说不出口。
自卑到极点的时候,最容易激发出猛烈的自尊心。
陈飘飘那时很绝望地想,自己和陶浸真的不是一类人,她迟早会因为自己跟不上她,而抛弃她,像割掉没什么用的阑尾。
这个想法在陶浸严肃地让她回去,好好念书的时候,达到顶峰。在陶浸眼里,陈飘飘是一个贪图享乐,轻视学业的人,她们可能都不如在一起的时候那么了解对方了。
分开的这一年,她们已经对对方的想法不够有把握。
真没意思。
这样天壤之别的爱情,没意思;这样前路未明的生活,没意思;抱了一路的稻香村,没意思。
陶浸可能早就不喜欢吃牛舌饼了。
陈飘飘回到了北城,回去之前,她把放在茶几上的稻香村放到陶浸的那堆箱子旁边,等陶浸有空了,和搬家的箱子一起拆掉吧。
2020年,20岁的陈飘飘开始怕黑。
一开始是因为死亡威胁,后来是因为回去的那个晚上,她在出租车上哭了。
她望着北城的夜色,对自己的眼泪感到恐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