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想见他,我想见他。
一刻,都等不了。
胡乱扒拉着衣柜找出几件衣服,迅速套好后我拿着钥匙出门,刚走几步退回来揣上手机。
阿熙的公司处于繁华市中心,不堵塞的情况下开车得二十分钟,我跑出小区招停一辆出租车。雪天不好打车,好不容易有车停下,司机一听我报的具体位置又迟疑,说那块正好赶上堵车要加钱。
管他多少钱,我就要走。
司机一看我是爽快人,立马给油上路,幸好雪没有下得很大,公路上人多拥挤但不难走,走走停停半个多小时总算到了。
出租车停在高楼大厦对面的马路,我付了钱下车,出租车扬长而去混入车流,我站在原地迟迟不动。
没打招呼就找来,阿熙见到我会露出怎样的表情?
我拿出手机想给他发消息,至少告诉他一句我想他,所以我找来了,即使我知道你很快回家,可我等不及要见你。
他厌烦工作时间有消息打断他思路,那部办公手机长期保持振动,放在手边听见了打开看看,听不见干脆等助理进来提醒。私人手机没有调制静音,将除我之外的人设置成免打扰。
旁边有人提醒我站到斑马线后面,我重新拿起手机删掉脱口而出的想念,等绿灯亮起后混在人群中。
公司的旋转门此刻转了开来,阿熙出挑的身影格外耀眼,他走向公司门口的一辆豪车。
车上下来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,见到阿熙显然很兴奋,脸上始终挂着灿烂的笑,隔那么远我都觉得那笑容晃得亮眼,像玻璃窗反射的夕阳。
两人很是熟络,他冲上去与阿熙握手,先是两只手相握,后来抬起垂在腿侧的那只手包裹住阿熙,仿佛这样还不够,下一秒我看见两人拥抱,男人胳膊有力地框住阿熙的肩膀,依偎在一起耳语。
大概是说了什么想念的话,应该比我要强烈的多,阿熙偏过头笑笑,匆匆一瞥人群中的我,笑容瞬间僵住。回过头之后难以置信再次看过来,恰好此时两位撑伞的女孩路过,宽大的伞沿将我一并盖住。
我仓惶低下头,借此掩饰失措的表情,两位好心的女孩问我是不是不舒服,需不需要去医院。
不知阿熙是否还在看,我摇摇头拖延时间,总觉得自己出现的时机不合适,再次抬起头来时阿熙和男人并肩而行,留给我两个分外合拍的背影。
两人离得近,算是朋友距离,阿熙心不在焉的,边应付他的热情边拿起手机,男人仍歪过头与他说笑。
忽然他的目光在阿熙脖子上一顿,整个人立马跟石化了一样,阿熙敲着手机屏幕没有察觉,或许他不知道那里有什么,作为罪魁祸首的我可是清楚得很。
好朋友见面不应该开开心心聊天的吗,看什么手机啊?
暂时躲过一劫了吧,我吐出一口气。
下一秒兜里的手机叮咚一声。
哦,原来是发给我的,我站在绿化带旁边打开手机。
阿熙:乖宝,外面下雪了,睡觉别在窗边去屋里,盖好被子别着凉
做贼一样从灌木丛探出头,两人早就不见踪影了,我跺跺脚,拍去身上沾蹭的雪,手机又传来消息。
阿熙:等我回去和你玩雪
他还记得答应我的事。
我推开旋转门走进公司,因是陌生面孔被保安拦下,我说要找阿熙,他说他不管这个,让我去问前台小姐。
前台小姐是个很漂亮的姑娘,说话间微笑很标准,听说我要见她家老板,按照规矩办事问我“有预约吗?”
我想应该是没有的吧,她只好歉意地表示“老板今天约了客户,不想被外人打扰。”
外人啊……
说的也是,那我等阿熙下班好了。
有位先生来前台取东西,前台小姐示意我等一下,我只好退让到一旁腾出地方。
先生拆开快递里的东西,一沓暖宝宝铺底,上面放着灰色围巾和保温杯,瓶身有个大大的草莓图案,前台小姐真诚地夸赞着好看。
挺高大的男人不好意思挠挠头,脸色涨红,“女朋友让我多喝热水,我说公司热水管够,她不放心非得给我买个杯子,买就买吧,还买这么可爱的,我一个男人用这个不得被笑话。”
“哪会笑话,别人羡慕还来不及呢,女孩子嘛难免会有些小心思,她这是变相宣示主权呢。”前台小姐了然地解释。
当着我这个外人的面,两人又聊了几句,男人询问怎么让女朋友开心,我没心情听下去,自觉退让一步。
我在阿熙脖子刻意留下的吻痕何尝不是一种宣示主权?
其实之前我并未这样做过,顾及阿熙在公司的身份地位,并且他对外展现的形象是庄重端肃,今天我突发奇想爆发的占有欲赶巧派上用场。
那人察觉到不可忽视的存在,直勾勾盯着我许久,目光直白得让人不舒服,我面无表情地回视他,真的只是看向他而已。
阿熙经常说我脸上没有表情时看起来很凶不好惹,他可能是对的,那位先生猛然吓着了,不过在看清我的脸后竟然恍然大悟地说:“你是林总的……弟弟来,是吧?”
上次阿熙领着我进他的办公室,我不记得阿熙怎么介绍我的,不过要是说是弟弟我可能会记很久。
见我不说话,他有些尴尬,“不好意思,我是猜的,也可能不是。”
你这人,你猜的还当着当事人的面说。
“怎么不上去啊?”说完他自己捂住头,“我忘了林总在和秦总约谈,要不你先上去坐一会儿?”
前台小姐每天见过很多人并不记得我,就像我不用见很多人也不记得她一样,从男人的说辞中猜了个大概,顿时花容失色。
最后我跟着男人上了电梯,他抱着大箱子喜滋滋的,跟电梯里面的人一一打过招呼,不带任何炫耀的语气说:“我女朋友怕我照顾不好自己,我跟她说不用寄了,她不听。嗯,围巾是她自己织的,手是挺巧,勾的很好看,我很喜欢。”
几人的楼梯号码各不相同,中间部分集中发着红光,我靠在电梯按钮旁,抉择之后摁下最顶层,在一众中央部位脱颖而出。
电梯在某个楼层停下,男人提醒我到了,我拒绝他,在他下去之后关上电梯门。
推开顶楼通往天台的门,仿佛开启异世界,不过十分钟的时间大雪漫天纷飞,迷乱我的视线,鼻尖隐隐发酸,连呼吸都夹杂着痛感。
没有谁会在大冷天跑到外面来,只有我独自站在白茫茫的天地,脑子不正常的人就该做些不正常的事,这才正常。
张开五指抓起一把雪,绵绵软软的,掌心温度太低不会致使雪融化,长期暴露在冷空气里冻得血管收缩手背发紫,我对外部的一切都浑然不觉,专心搓着我的雪人。
天台什么都没有,我找不到工具,只好搓了四个球,打造两个迷你雪人,同样歪歪扭扭、圆不圆扁不扁的身体,一个是我,一个是阿熙,在我的世界不会有人干涉我们。
我将雪人放在半人高的围栏,推了推“我”,让它离“阿熙”近一些,两个雪人肩并肩头碰头,亲密无间。
弥天大雪无休无止,势必遮盖世间最深处的秘密,其中一个就是——除却阿熙,我别无所求。
我糟糕地意识到我一无所有,什么都给不了他,幸福也不会。
我是怪物,是可怜虫,是泥潭里打滚觊觎天鹅的癞蛤蟆,是耽误阿熙幸福令人唾弃的罪人。
向上是浩瀚无垠,向下是灯火通明,我是一只被